苦昼短

 

        *只有头尾，中间有很长的时期是空白的

        *和原作可能有出入，没注意查，有空重读就修

        *苏沐橙存在感不是很强

　　孙翔第七赛季出道的时候，苏沐橙已经是荣耀界有名的职业选手。联盟首席枪炮师，又是大美女，人气高得直追一线明星。当时顶有名气的耳机厂商找她代言，巨幕广告牌就置在商场外墙。孙翔夜里隔三差五摸去小吃街吃宵夜，常去的烧烤摊跟商场就隔了一条街。孙翔咬着烤苕皮百无聊赖，一抬头就看见巧笑嫣然的苏沐橙，长头发，连衣裙，耳机上支棱出弧度柔和的猫耳。照明灯下的苏沐橙是每个游戏宅男梦中女神的样子。

　　后来孙翔转会去嘉世，总共搬三箱行李，一整箱都是他妈妈给他备的腌渍辣椒腊肉香肠。底下的纸板估计叫油洇了，一股呛鼻的辣味。孙翔想着箱子底儿别在半路上掉了，在嘉世大门前拿钥匙划拉贴了八层密封胶带，最后终于划开那一下，抬头看见苏沐橙走过来。活生生的苏沐橙，长头发，连衣裙，没带那个猫耳朵耳机，但是比广告牌好看一万倍。孙翔结结巴巴想跟未来的美女队友打招呼，苏沐橙看都没看他就走了。

　　过几天陶轩喊孙翔开会，他坐会议桌首席，看着叶修带着一叶之秋的账号卡走进来，苏沐橙跟在后面。这是他期盼已久的时刻，他心焦如焚火。上任操作者叶修是三连冠神话的缔造者，孙翔毫不怀疑自己就是续写篇章的新王，这张账号卡将为他加冕。叶修很快就走了，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也追着跑走了。孙翔捏着账号卡不服气地想，我这么年轻，有操作有手速有长远生涯光明前途，你也会爱上我。

　　很快就明白，什么爱上他，青天白日里做大梦，苏沐橙讨厌死他了。迎面碰见连个招呼都不打，唱歌聚餐剧本杀一律不去，他依着妈妈的叮嘱把带去的特产分给队友，苏沐橙笑都不笑一下回句不用谢谢。最气的是孙翔刚当上队长那会十分有志，心心念念要跟苏沐橙打战法和枪炮师的配合，带了两罐可乐去敲人家宿舍的门，然后就看着苏橙原本盈盈带笑的表情慢慢结冰。她说：不打，跟你合不来。

　　孙翔这才明白苏沐橙讨厌自己。

　　为什么啊，孙翔想来想去想不明白，干嘛啊，怎么就合不来，凭什么跟叶修能拿四个赛季的最佳搭档，跟他磨合一下都不愿意。他越云弱队出身，成绩斐然，一骑绝尘拿了最佳新人，又领战队以破竹之姿冲进季后赛，这些光环放在出道一年的选手身上简直就是起点男主人设。新秀墙都没撞倒过他，却在苏沐橙这里踢到一块铁板。

　　那还是第八赛季伊始，孙翔新官上任，听经理和陶轩画了很多大饼，还听了刘皓他们很多的赞美和夸奖，其实跟谁都不熟。他不知道能问谁，就憋在心里，训练时苏沐橙偶尔坐他旁边，他忍不住拿余光偷偷去够她的侧影。唉，真的太漂亮了，态度干嘛这么差啊。

　　孙翔在人际关系上有点钝的，小时候还被家长骂“不会看人脸色”，隔了一段时间，终于意识到苏沐橙何止是讨厌他，是讨厌他们所有人。她对别的队友也没有好脾气，永远冷着一张脸，训练到点就走，活动时时生病。他想明白这个的时候稍微高兴了一点，但是还是不明白，为什么。那个时候他和队友间的相处模式渐渐固定下来，不是那种勾肩搭背的兄弟情，他在这个队伍里有了很多小弟，过得很得意，风风光光，但是没有可以讲话的人。孙翔上网瞥见武侠游戏花里胡哨的垃圾广告，讲什么高手寂寞，居然豁然开朗，那就寂寞吧。

　　晚上偷溜出去觅食的习惯没改，家里带来的腌渍辣椒很快吃完，俱乐部附近的路边见不到那种烟火燎燎的流动小摊，孙翔摸来摸去，最后在一家小火锅店里定下来。嘉世都是本地人，吃火锅点清汤红油的鸳鸯锅，微微辣，肥牛烫熟了捞进嘴里，孙翔咂摸不出什么味儿，旁边张家兴贺铭此起彼伏地嚎起来，好辣好辣好辣。孙翔拿出大哥的派头说行不行啊你，这就受不住了，心里泄气，实在不好让人家一群人照顾自己口味，只好馋了的时候去小火锅店打牙祭，特辣加辣，调个蒜蓉油碟，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吃很久。

　　这天他吃饱喝足回宿舍，快十一点，远远地看见楼下灌木丛前面蹲了个窈窕的影子，走近才看清是苏沐橙。他在她身后站了一小会儿，听见苏沐橙轻言细语地跟流浪猫说话，还会学小猫叫。苏沐橙很快意识到身后有人，站起来，发现是他，又变成那个目中无人的公主，不高兴地说：怎么是你。孙翔不知道怎么接，苏沐橙回头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两眼猫，就走了。孙翔蹲下来看猫扒拉半根火腿肠，小口小口地进食，在自个儿口袋里掏了半天，只摸到火锅店免费发放的薄荷糖。

　　猫不怕人，孙翔拿手指戳它一下，它就放下食物过来贴一下孙翔的裤脚。孙翔望着猫想，原来采访和活动节目里那个柔软可爱的苏沐橙不是装的，她一点都不清高，只是讨厌我们。讨厌我。

　　

　　（省略嘉世出局和挑战赛的两年）

　　

　　挑战赛败北，舆论哗然，孙翔在俱乐部里停留几天，目睹这栋大楼在极短的时间里委顿下去。陶轩跑路了，队友各自转会，很多房间被清空，走廊墙壁上留下很多搬东西时磕碰出的凹陷痕迹。小会议室只剩下白板，决赛前夕的会议上肖时钦用红蓝黑三色的笔给他们安排出场顺序，还有团队战的策略，兴欣如何，他们如何，来来去去，画了很多箭头，尖端相对就表示一处冲突。当时他坐在席下，一面听取一面梦游似的走神，时至今日再去想，恍如很久以前。白板上的旧迹停留几天也没人清理，孙翔呆了一会儿，感觉每一支箭头都站立起来，齐齐指向他的心脏。

　

    　肖时钦是前天走的，孙翔去帮忙搬行李，箱子挺沉，问装的什么，肖时钦说半箱书，半箱衣服，打算先把箱子快递回去，再去机场。孙翔很惊讶，这么多书，想起他上学时候的痛苦经历，沉默了一会，又问，为什么要回雷霆，去个能拿冠军的队伍不是更好吗？他说话不过脑子，肖时钦习惯了，还是苦笑一下，想说什么，最后只说想明白了，回去看看也挺好的。

　　那天杭州的天气特别好，清空朗照，孙翔把箱子稳稳放进出租车后备箱，脱力似的甩手。肖时钦跟孙翔道谢，多亏有他，少跑一趟了，下次全明星再见请他喝冰汽水。孙翔又高兴起来，跟肖时钦说一路顺风，肖时钦隔着车窗冲他挥手。

　　高铁票买在第二天中午，在嘉世的最后一晚他出门散步，房间里一切归零，打包好的箱子堆在角落，他躺在床上，被败者的自轻打压得烦躁不已。一路踢着石子漫走，盘算着明天去轮回安置妥当，再过几天就买机票回家。他出生在群山环绕的城市，地势极险，催生出错落参差的街巷楼宇，许多看似绝路的小道，一拐角便是天光大敞，柳暗花明，他年少时穿行其间，消磨过很多逃课的时光。去年嘉世出局，他自觉丢脸，电话里搪塞说训练忙没时间，年都是在杭州捱过的。今年嘉世败给叶修搭起来的草台班子，是苍龙折角，颓势难挽，他比去年此刻又落魄许多，却忽然急切地想回家看看了。两年而已，那家烧烤摊一定还在吧，石子踢进草丛里，孙翔没趣地回身，苏沐橙正从网吧大门里走出来。

　　长头发，连衣裙，步履轻盈如一只初生的鹿，在夏夜微凉的空气里对着大路抻了个懒腰。孙翔才看到面前的店面，“兴欣网吧”四个大字闪着霓虹的软红色，然后他听见苏沐橙不确定的声音：孙翔？他没说话，苏沐橙走近几步，讶然道，真是你啊，又不客气起来，你来干什么。孙翔有点生气，说谁稀罕专门过来似的，就刚好路过。苏沐橙忍了两年，总算归属兴欣，心情十分舒畅，切了一声，难得不跟孙翔计较，正色说，听说你签了轮回，加油。孙翔哑然，过了一会儿说，那你也一切顺利。那当然，苏沐橙往回走了几步，又说，冠军肯定是兴欣的。孙翔毫不犹豫地反击，你做梦，一看苏沐橙已经跑回网吧里去了。

　　第二天他坐出租车去机场，车子驶过嘉世后门，驶过兴欣网吧，把沿途的风光劣景通通甩到身后。孙翔看着窗外，时间飞逝，他居然在这里住了两年。

　　轮回俱乐部只有江波涛一个人来接他，很抱歉地解释说周泽楷回外婆家了，方明华要陪女朋友，还有谁和谁去了什么山网红民宿，谁本来要来结果电话打不通，估计睡过了。孙翔不是自来熟的人，但是江波涛实在很会聊天，他给孙翔讲路边的老建筑，讲俱乐部的安排和趣事，也适时把话题抛回去，问孙翔的生活习惯和游戏生涯。后来到了地方，江波涛领着他去宿舍放行李，训练室休息室会议室全带他看一遍，夏休期还在职的人不多，碰上几个都对孙翔微笑，欢迎你来这里。

　　

　　夏休期结束，孙翔回到轮回，第一次全队聚齐，团团围在会议桌前。江波涛给他们开动员大会，在白板上画个王冠，说：我们的目标是冠军！吴启喊，鼓掌！一桌人噼里啪啦鼓掌，拍着拍着笑得东倒西歪。孙翔突然想起了肖时钦，他回到雷霆，也会跟队友们说这句话吗？

　　头两个月，队友们带着孙翔把整个轮回食堂吃了一遍，各个窗口分量咸淡都排摸清楚，附近好吃的外卖也点了一圈，杜明列了个优秀外卖的长表，拿吸铁石贴在休息室冰箱上，编了号，要用的时候就roll号下单。有家披萨店中标好几次，孙翔晚上吃夜宵去表上找参考，才发现那家店被间隔着列了七八遍。两个月后的立冬，轮回组织第一次团建，杜明选了一家老火锅，说是这家鸭掌好吃。另一重原因是离得近，走过去才不到两公里，孙翔不认识路，走在一行人最后面，吕泊远偏来勾他的肩膀，把他挤到江波涛和周泽楷中间去。

　　中途路过一家卖仙豆糕的店，周泽楷取回来两个方形的糕点，分一个给孙翔，纸袋接过来时还是温热的。仙豆糕，江波涛笑，上海的网红特产，你尝尝看，又说，就小周喜欢这个，我们都嫌太甜了。周泽楷点点头，低头咬了一口，给孙翔看里面紫薯乳酪的内馅，催他，你试试。盛情难却，孙翔在几人的注视里很不好意思地尝了一口，咀嚼一会儿咽下去，说，好甜，周泽楷就看着他笑。

　　店里开了暖气，他们鱼贯进入包间，便有店员进来确认锅底。江波涛翻翻菜单，说要清汤红油的鸳鸯锅，又补充说，要特辣的。孙翔听他点单，很意外，上海人口味偏甜，怎么吃个火锅这么敢点。锅底端上来，很快沸腾，汁水翻滚，桌子上空云蒸雾绕。肥牛肥羊平分推入两边锅底，吴启另推一整盘豆腐泡进红油里，杜明对着手机字正腔圆地宣布了他们的娱乐活动，一本正经好像主持春晚。石头剪刀布，输的人真心话大冒险，大冒险内容就是吃辣汤里的菜，不准涮料。孙翔听完规则觉得怪傻的，视线逡巡一圈，停在资历最老的方明华脸上，无声询问，怎么还玩这个，方明华笑而不语，帮他把酸梅汤添满。

　　那天游戏其实玩得很尽兴，气氛也热烈，谁都没逃过答题或吃辣的惩罚。孙翔跟杜明划拳赢了，故意问杜明为什么那家披萨店在表上占那么多号码。重点根本不在提问上，杜明哀嚎一声怎么给你发现了，就自觉去辣锅里捞肉。后来肉捞净了，剩下吸饱汤汁的豆腐泡，输的人反倒互相推让起来。孙翔这才输了第一次，方明华问他有没有女朋友，问得他面红耳赤，直接绕过问题说我重庆人，吃辣罚不到的，怎么办。他一直吃的都是辣锅里烫熟的菜。坐他对面几个人哈哈大笑，江波涛问，你们本地人是不是都点九宫格那种全辣的锅底？孙翔得意，那可不。江波涛就说，那罚你吃口清汤的吧。杜明又嚎一声，说这不合理吧副队，也就不再为难他。

　　这顿饭吃了太久，孙翔又输了很多次。不记得谁问他，和荣耀第一美女苏沐橙近距离当了两年队友，有没有小鹿乱撞过？

　　孙翔愣住，一下子说不出话，这个久违的名字，上次听见还是什么时候？不当队友以后，苏沐橙就干脆利落地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，他们没有好友，没有互关，偶尔在大群里打个照面，也不牵涉互动交谈。苏沐橙变成了只在广告和赛事咨询里出现的、远在天边的人。可是当他被问及那个人，眼前还是立刻浮现出她的影子，长头发，连衣裙，在照明灯下，白炽灯下，聚光灯下，很多个闪闪发光的苏沐橙。他眼前浮现出一万个与苏沐橙相处的片段，真实的苏沐橙，还有那个在他梦里时常光顾的苏沐橙，几乎没有一个时刻是和平的，剑拔弩张无话可说，或针锋相对口出恶言，没有一处美好的回忆。

　　苏沐橙好像一片海，无数个瞬间简直要将他溺毙。可是他分明不憎恶苏沐橙，为什么。孙翔感到某种迟来的钝痛，被苏沐橙讨厌，比赛接连失败，没有朋友，大楼里压抑的空气，论坛上粉丝痛心疾首的评价与批判，嘉世倒台后铺天盖的新闻浪潮。他几乎喘不上气了，为什么。但是最后，记忆定格，是苏沐橙对他说，听说你签了轮回，加油。

　　加油。

　　孙翔浮上水面，大口地呼吸，苏沐橙的影子在他眼前恶作剧似的晃动，听见谁起哄说，怎么呆了，不会给说中了吧孙翔，你真喜欢苏沐橙啊。

　　孙翔盯着那个晃来晃去的影子，在汪洋似的旧事里忽然镇静下来，说，怎么可能啊，我才不喜欢苏沐橙。

　　他想起那天想回击，却没来得及出口的话，于是站起来，高举玻璃杯如同旗帜，大声说：今年的冠军是轮回的！

        tbc.

        万一中间的部分我补上了呢。